庆功会
FANFICTION OF THE MAIN STORYLINE
Summary
两位主角逃离了为他们举办的庆功会。
Warning
- 轻微血腥恐怖
- 人体实验
- 角色死亡
天色已经晚了,泼墨般的暮色吞噬了最后的晚霞,天边隐约可见一两点黯淡的小星。人们的欢声笑语从不远处的水泥建筑里传来,打破了外环城荒原般的静寂。研究所的每一扇窗户里都亮着灯,狂欢必然会从傍晚持续到黎明。
Lachesis侧躺在草地上,眼泪不断地渗进泥土里。她贪婪地嗅着新鲜的泥土中放线菌的味道——万幸,里世界残缺不全的生态系统中包含了这些小小的生灵。与大地的拥抱使她安心。人声顺着地面传导进她的右耳,显得格外嘈杂,却又隔了一层障壁似的辽远,好像人在极度渴睡时听到的声音。
她听见了草叶被踩折的沙沙作响,有什么人正在向她走近。她仓促地擦了擦眼睛、翻身坐起,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随即才想到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下,这么做毫无意义。
“我刚才看到你出来了。”Sophus说。
“抱歉。”
“你为什么要道歉?”比起客套,他听上去更像是真情实感的疑惑。
“你是今天庆功会的主角,我不该打扰到你。”
“我一向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吹吹冷风对我来说更舒服。”Sophus在她旁边坐下,“是你组织了庆功会,但是你好像不认为这是一场成功。”
她有些仓惶地笑了:“哦,天呐,我可从来没这么说过。这可是我们研究所成立以来最重要的突破性成果。”
“可是你刚才在哭。”
她沉默了。她从未如此希望对方把细致入微的洞察力放在别的地方过,而他看起来丝毫没有给她台阶下的意思。沉默的尴尬一向使她难以忍受,她纠结地开口,努力使语气中尽可能不包含教训的意味:“Sophus,这是件复杂的事。我不想否定我们团队中任何一个人的付出,这一刻我们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我也不想否定这是一场出乎意料的成功,其中一半以上都归功于你。只是我个人高兴不起来——请原谅我,我知道我是个扫兴的人,你可以不用听我说的胡话。你快点回去吧。”
“你在自责,而且你在羡慕我不会感到自责。”Sophus指出,他一针见血的程度使她一阵心悸。
“我没有什么道德谴责你的意思,我没有这样的资格,”她无力道,“只是我确实有点好奇……好奇你在那一刻是怎么想的。”
“实验体异化的那一刻起,事情已经无可逆转了。痛苦已经造成,大祸已经闯下,这个时候停下实验告诉自己及时止损只是自欺欺人。如果再来一次,无论是否可以成功获得Eidos-II,我依然会选择继续提取,并且为之承担所有的现实和道德后果。”他平静地说。
“如果我说,我已经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了呢?”脱口而出之后,她才为自己的坦白感到后悔。然而Sophus没有什么反应,他抱着膝盖坐在旁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她感到喉头一阵发紧。那一刻的画面如同直视太阳留下的黑斑一样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无论是睁眼还是闭眼,都如鬼魅般形影不离。她看到她的眼珠从眼眶中高高凸起,然后挤出、脱落,像一只被迅速吊起、因压强骤变而变成丑陋怪物的深海鱼。她的身体连同拘束衣一起融化成一滩散发出汽油味的流体。不再能被称为“面部”的调色盘上,五官随着皮肤的垮塌而扭曲,只有本来曾是“嘴巴”的开口保持在了尖叫的形状上。而她手上还握着那支调整注射剂量的摇杆,不知所措地呆立着。警报这时才迟迟地响起,如同一辆载满乘客的电车从她的大脑上碾过。
“她的名字叫Laura。”
“你和她私下见面了。”
“她的名字叫Laura,”她没有理会Sophus带着谴责语气的打断,自顾自地往下说,指甲无意识地抠挖着身旁的泥土,“她今年30岁,来自中城区的普通家庭。中考失利之后,她跟随职工潮到上城区的公司里当保洁员。五年之前,那次震惊核心城的恶性事件之后,她和数十万底层职工一起被遣返回中城区。没有学历、没有人脉的她无力和同期下岗的数十万人一起竞争本来就已经饱和的工厂职位,过了两年无业游民的日子,直到家里无法负担中城区的房产税。只有两条合法的路留给她这样的女性:代孕或者卖淫。而她选择了犯罪。”
“她的罪行是什么?”
“她以偷窃来中城区旅游的上城区居民维生,几个月之后被逮捕,判处无期徒刑。她告诉我,外环城监狱只有两种犯人,判无期徒刑的和判死刑的。前者和后者并没有多大的差别,只是个时间问题。”
“我一向不支持你和实验体过多接触,这对他们没有意义,对你也没有好处。”
“打过Eidos-A之后,他们的记忆会逐渐被清除,总得有人替他们记得他们的人生。”她摊开手,看着深深嵌入指甲缝中的泥土。
“你承担得太多了,没有任何人有力量承担得那么多。”Sophus轻声说。
“你知道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她突然转换了话题,“她对我表达了感谢。她说研究所的饭菜很好吃,每个囚犯都有自己的囚室和干干净净的床,男人和女人还是分开来关的,这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了。她说她希望这种生活能一直持续下去。”
这一次是Sophus对她发出了邀请,他的语气听上去接近不知所措的恳求:“Lachesis,我们该回去了。”
她抱住了自己的头,将沾满泥土的手指插进了自己干枯的发间。冷汗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感到头痛欲裂。一种荒唐的紧迫感让她想抓住面前安静的听众,一刻不停地讲下去:“我比任何人都害怕掉下去。这是每个中城区人的噩梦,但我害怕的不是坠入下城区,是一种更加抽象、更加模糊的堕落。有一股力量不断扯着我往下坠,好像无形的手拉扯着我的衣角,我必须竭尽全力才能攀住悬崖的边缘。这二十余年,别人在不断往上时,我只是拼命阻止自己往下。我一度以为我爬上来了、可以稍作喘息了,睁眼却发现自己依然吊在悬崖边,下面就是比井更深的万丈深渊。”
“Lachesis!”Sophus吼道。
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Sophus,你知道吗?当我在你的仪表盘上看到提取浓度达标的那一刻,我感到了喜悦。”
没有人继续说话。夜风掠过繁茂的草叶,发出了簌簌的声音。Lachesis把手掌摊开,任由指间的泥土随风散落。她对Sophus伸出手,一如既往地笑道:“来,拉我起来吧,庆功会还没有结束呢,我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她三年前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她说有一股向下的力量不断地拖拽着她,让她坠落。Alex,我在这方面是失败的,我没能把她拉上来,不管是在道德上还是在生命上。比这个更可怕的是,我后来做过至少几百次的推演,我反反复复地去反推如果我知道结局的话我当初能做什么,但是每一条路后面都是死胡同。我可以拉她一次两次,但是我无力和那股下坠的力量抗衡。这是我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我不是无所不能的。我唯有背负着我们共同种出的苦果,一路向前。”